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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犬牙交错的群山之间,寻找数量比大熊猫更少的雪豹,这件事听起来太迷人了。我们和“带头大哥”杨欣一起,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寻找雪豹从来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种濒危动物的数量甚至少于大熊猫,并因为生活在高海拔地区而难觅踪迹。在长江源头的第一个峡谷烟瘴挂,民间组织“绿色江河”会长杨欣带领了一支由科学家、工程师、厨师与志愿者组成的近百人的考察团队,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犬牙交错的群山之间记录下雪豹的身影。
壹|烟瘴挂
在昆仑山脉与唐古拉山脉之间,一片开阔的高平原之上,发辫般的通天河逐渐汇集成一束,并遇上了从可可西里延伸而出的、横亘着的冬布里山。浑浊的河水向东北方向疾驰,切开山峦,形成了一段十公里长,在藏语中意为“白色石山”的峡谷——烟瘴挂。这也是长江在源头形成的第一个峡谷。在民间环保组织——四川省绿色江河环境保护促进会(简称“绿色江河”)创始人兼会长杨欣看来,这里没有虎跳峡或剑门关的险峻,却因其犬牙交错的特殊地貌,以及高海拔地势,形成了一座鲜有人类足迹的生态孤岛。
杨欣第一次进入烟瘴挂是二十九年前,那时他才23岁,还没蓄出几乎遮蔽了半张脸的大胡子。从通天河划着单人艇漂流而下,进入这长江源头的第一个峡谷,漩涡与暗礁几乎夺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两旁灰白与深褐的山峦,一头在河中游泳的棕熊,差点成了记忆的盲点。
烟瘴挂地貌险恶,通天河畔的群山上有许多犬牙交错的岩石。
1993年,杨欣再次进入烟瘴挂。他和队友在河边扎营,一夜休整之后,杨欣看到一股两米高的雾瘴升起在河面上,在微风的作用下,逆流而上,像一块流动的薄纱。
对杨欣来说,这一次才找到了烟瘴挂的感觉。这座孤独的峡谷,因此得到了一位共鸣者。
到了2013年,年届五十的杨欣决定对烟瘴挂进行更详细的观察。为什么?据峡谷两侧居住的藏民相传,峡谷中居住着世界上最稀有的动物之一——雪豹。尽管没有任何影像资料支持,杨欣决定为了雪豹的生存,做一次前所未有的考察。
中国青藏高原及帕米尔高原地区是雪豹的主要分布地区。雪豹在中国的总体数量在两千到两千五百只左右。雪豹不仅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中国物种红色名录中,雪豹的评估等级是“极危”,还是国际濒危动物。任何一个地方发现野生雪豹的足迹,几乎都会被媒体报道。
南京农业大学动物科技学院副教授连新明是杨欣的老朋友,听说烟瘴挂可能有雪豹,立刻决定参与杨欣的团队。为后续考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摸底考察开始于2014年1月,连新明放了寒假,抽得出时间,而这也是烟瘴挂最冷的时候。连新明曾经在可可西里长期观察藏羚羊,烟瘴挂这样的峡谷还是第一次见。
营地附近有岩羊头骨,志愿者学藏民将头骨竖立在营地前,祈求安全。
预考的第一天,杨欣和连新明直接去烟瘴挂的出口处。连新明还记得见到峡谷的第一眼,越野车开过大片山坡,枯黄的草场似乎一望无际,越过一片不算高的坡地,大片灰黄色,数百米高的岩石突然出现,连新明立刻惊呆了,大自然用一种超出人类常识范围的巨大震慑了他们:巨大的灰黄的石牙,通天河河面宽阔悠长,波浪硕大,难以用河道为之命名,白雪适时地出现,与枯黄的草交织为一片缺乏生气,却又代表了生命循环的土地。如果这个场景出现在一部电影中,镜头很可能切换至峡谷中部的一片山地,成群的岩羊静立在荒草上,远处还有山,还有云。
越野车停下,大家开始爬山。过程中,连新明发现了雪豹的粪便和脚印。而这只是第一次涉足烟瘴挂初步观察的结果。雪豹的痕迹无疑令团队中的所有人振奋。“第二天,我们又去烟瘴挂入口处观察,一共发现了近三百头岩羊,岩羊是雪豹的主要食物来源,还很难被狼和熊抓住,发现的粪便中有岩羊的毛,而不像狼和熊的粪便有许多小骨头渣,能肯定这里有雪豹出没。”
贰|扎营
初期的摸底考察结束后,杨欣正式召集了由动物学家、植物学家、攀岩高手、电力工程师、医生等二十余人组成的考察队,于2014年5月初,带着云台摄像机、红外照相机、太阳能发电组件等设备及大量后勤物资进入烟瘴挂,安营扎寨,为接下来驻营观察雪豹的志愿者打基础。
队员们建立的一号营地位于烟瘴挂出口处,“第一个营地要保证车辆能到达,这样才能保证后勤物资的供应。”杨欣这样解释营地的选址。而位于烟瘴挂中部的二号营地,汽车无法开进,必须靠船只把人和设备运进去,为了方便船只停靠,杨欣和队员们选择了一处地势平坦的河岸高地。“营地的位置要相对隐蔽,周边环境要安全,洪水冲不着、落石压不到。还有就是周边是否适合雪豹活动。”
一号营地位于烟瘴挂的出口,志愿者们轮流在这里驻扎,观察野生动植物。
带着设备进入烟瘴挂的过程绝对谈不上轻松,越野车将之运到汽车无法行驶的地段,换上运输队的两只牦牛,后来牦牛背部磨破了皮,也无法登上陡峭的山壁,再换队员背。运输、选址、安装……任何一个环节都需要专业人士负责,才能保证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将用于拍摄雪豹的云台摄像机和红外照相机安装在理想的位置。
上海人童岗是作为攀岩高手被召集进队的,他的职业是室内设计师,爱好攀岩并考取了相关证书。“我也不只负责攀岩,船开到水流湍急实在开不动的地方时,我还和其他人一起拉纤。”别看童岗身形瘦长,拉纤时,还真少不了他,未必因为力气大到不可替代,而是在这种困难的时刻,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都不能被忽略。零下五六度的天气里,通天河畔的乱石滩上,童岗和伙伴们使出吃奶的劲儿拉纤,两百多米的距离,要拉一个小时,“累得无法形容,因为花力气出了一身汗,结果拉完了,船走了,又冷得不行。”
生活条件自然艰苦。大部队进入烟瘴挂的第一顿饭,是用一只大水壶煮的面条。因为海拔高,面条煮不熟,成了一个锅夹生的面糊。后勤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负责2号营地驻扎的志愿者黄小华是个粤菜厨师,能想到的食材都带得充足,唯独忘记了高压锅,才落得水壶煮面的结果。刚扎下营地的时候,喝水也成问题,通天河水夹杂着大量泥沙,十分浑浊,寻找能提供饮用水的泉眼又需要时间,只能暂时喝简单过滤、加入了明矾的河水。“你都不忍心看那水,和咖啡一个颜色。”童岗说后来在一公里外的河对岸找到了两只泉眼,每次用船运水,才解决了喝水问题。
二号营地位于烟瘴挂的中段,志愿者们轮流在这里驻扎,观察野生动植物。
安顿好营地,工作也进入了最重要的阶段——安装设备。为了捕捉雪豹的身影,队员们安装了8台云台摄像机和39台红外照相机。云台摄像机可从营地远程控制,红外照相机则能在野生动物进入拍摄区域的时候,连续拍摄三张相片,同时启动摄像功能,录制一段30秒的视频。
连新明和杨欣分别从雪豹出没与拍摄取景的角度出发,为云台摄像机选择了占据视觉制高点的山头,再由童岗这样的攀爬人员与设备安装人员配合,将云台摄像机的基座、太阳能供电板、电缆、无线发射装置扛上山头,一百多公斤的装备,两三个人背上山头,用电钻在岩石上打出眼儿,塞进膨胀螺丝,才能比较顺利地安装固定;遇到岩石容易破碎的山头,就不得不想出土办法:铁丝绑,石头堆。相比之下,红外照相机体积较小,但由于数量较多,也费了一番功夫。
相
对而言,红外照相机由于体积较小,安装过程没有云台摄像机复杂。而在一次安装红外照相机的过程中,队员黄小华发觉周边的岩羊似乎受到了惊吓了,尽管在团队中的主要职责是做饭,黄小华依然警觉地端起相机,往远处按了几下快门。尽管动作不带有明确的目的,但在查看照片时,一条带有斑纹、灰白色的动物尾巴出现在画面上。“是雪豹!”营地的队员们看到照片,一致惊呼。被称作地球上最神秘的动物,就这样与大家不期而遇了。
叁|雪豹
经过“绿色江河”的招募,驻守烟瘴挂的志愿者一共有八批,每个人要住满一个月,轮换着驻扎在两个营地。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云台摄像机观察野生动物,尤其是雪豹的痕迹,并定期取回红外照相机的存储卡,查看是否拍摄到了雪豹。
走出烟瘴挂之后,杨欣的笔记本电脑里多出了数十个文件夹,里面都是在烟瘴挂考察期间,通过红外照相机与云台摄像机拍到的雪豹与其他野生动物的照片和视频。
在一段视频里,一只雪豹悠然地坐在镜头前,时不时摇晃尾巴,如同一只休息的大猫。一张照片里,另一只雪豹背对镜头,翘着尾巴,抬头蹭着岩石,似乎在留下气味。
还有三匹高原狼试图袭击白唇鹿的视频,头鹿丝毫不理会狼的出现,它身后的山脊上,鹿群直溜溜地站成一列,比狼高大不止一倍,气势惊人。三匹狼灰溜溜地与鹿群擦身而过,未敢回头。
“绿色江河”在烟瘴挂发现了最少九只雪豹,并拍摄到了雪豹们照片和视频。这次观察到的雪豹活动情况改变了人们对雪豹习性的固定看法。在大多数对雪豹习性的介绍中,这种灰白色的美丽生物沿着雪线活动,生性敏感,只在高耸的岩石或洞穴附近活动。而“绿色江河”拍摄到的雪豹却出现在地势相对平缓的地带,神情安然,姿态舒展。
这些视频和图片,都是这次考察的成果,凝结了38位专业人员和67名志愿者的心血。
而第一个通过红外照相机认出雪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欣。当时,营地建设完毕,设备安装结束,由专业人员组成的“先遣部队”退下,换上了来自全国各地,有着不同职业与生活背景的志愿者。
发现雪豹需要耐心,在志愿者刚开始观察的日子里,杨欣很着急,为什么雪豹在安装设备时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见着呢?他问已经取回存储卡的志愿者,“拍到了没有?”志愿者回答说拍到的都是岩羊。杨欣一着急就打开电脑查看,几张照片拍摄于夜间,红外照相机的画面色彩偏白,照片上只是白花花一片。但红外照相机只有被动物触动时才会拍摄照片,杨欣又调出视频,“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啊?”他自己也着了急,画面依旧白花花一片。几秒之后,一只雪豹出现了,慢悠悠地朝画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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